当少林寺住持释永信因严重违法被多部门联合调查的消息传来，文班亚马不会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少林寺的“末代高僧”。

抛开少林集团CEO侵吞资产、包N奶之类的骚操作不谈，NBA球员去少林寺的确不是什么孤例。在文班之前，还有好些位阿美莉卡的高僧不远万里、拜入空门，在河南嵩山的佛学样板间体验了一把传说中的禅宗氛围。

最早也是最出名的，莫过于2009年的奥尼尔。当时的大鲨鱼虽然没来过中国，却早已对东方佛教和少林功夫有所耳闻（来自中国的姚明或许也对他产生了一定影响），当时少林武术队在美国表演，奥尼尔就曾特别关注过。2009年夏天的中国行，他一下飞机就直奔少林寺，还和武术队的创始人、少林住持释永信进行了面对面会谈。

对奥尼尔和释永信来说，这次会面都称得上收获颇丰。奥尼尔收获了少林住持亲手开光的正版镀金达摩像、木质弥勒佛、少林特供果脯和少林活络膏，还观看了心心念念许久的武僧表演。释永信则收获了奥尼尔的亲签篮球鞋、一张歪歪扭扭但诚意满满的“谢”字帖，以及“首位NBA巨星登门拜访少林寺”的巨大流量。

虽然奥尼尔和释永信的这次会谈是私下进行的，具体谈了什么并没有公开，但能和少林住持聊这么久，奥尼尔显然非常开心，他对记者表示：“作为第一个进入少林寺、和住持见面的NBA球员，我非常荣幸，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今天还看到了少林武僧的表演，真是毕生难忘！”

而当记者问奥尼尔“你最喜欢哪种少林绝学”的时候，奥尼尔毫不犹豫地回答：“醉拳和蛇拳。我会在美国发展自己的拳法，我可能会在球场上打醉拳、打醉球。”

2009年，奥尼尔加盟了骑士队，不知道当时的詹姆斯见没见过奥尼尔打拳，总之一年后他就用一套更惊世骇俗的拳法，让所有人都醉了。

欧美人本来就对神秘东方的禅宗、修行、佛学之类的字眼颇为热衷，有了奥尼尔的破冰之旅，少林寺这个IP顿时在NBA圈子里打出了超击破。

2011年，太阳前锋、有着“法国乔丹”之名的皮特鲁斯慕名而来，不是球鞋品牌牵头的商业活动，也没有记者如影随形，他就像今年的文班亚马一样，一头扎进少林寺，这一待就是半个月，不是为了修行，而是为了疗伤。

说来也是唏嘘，皮特鲁斯在2010-11赛季辗转两支队伍，因伤只打了57场比赛，他在夏天做了关节镜手术，术后感觉却一直不好。在一位澳大利亚朋友的推荐下，皮特鲁斯慕名来到少林寺，希望在“功夫+中医”的加持下收获奇效。

听闻NBA球员专程来治病，少林寺自然不敢怠慢。专门安排了少林药局的释延医——“延医”是少林体制内的主任医师职称——全程给他安排治疗。在全面检查后，释延医发现，皮特鲁斯患上了髌骨软骨软化症，从半月板到大腿肌肉都有不同程度的损耗，甚至都不能好好走路。

针对这种病情，少林药局结合禅医特色，给他制定了全套保守治疗方法。从“治心”开始，不打针不吃药，就是坐着跟你唠，用打坐、话疗的方式平复皮特鲁斯的焦虑，让他从静入动。然后再用针灸、点穴（用的还是少林一指禅）、正骨、中药熏蒸等多种方式，帮助皮特鲁斯恢复腿部关节。

半个月后，这套少林疗法获得了奇效，释延医表示：“他的疼痛、关节水肿都消失了，肌肉萎缩也改善了。”皮特鲁斯深表叹服，临走前他还向释永信表示，自己明年还想来，到时候还要学习少林功夫。

就像所有的“下次再来”和“有机会再见”一样，皮特鲁斯再也没到访过少林寺。可释延医和释永信应该感到庆幸，幸好皮特鲁斯没有再去少林寺，不然很可能会发生跨国医闹事件。

2011年的皮特鲁斯28岁，理论上正值巅峰，可到了他向释永信承诺会回来的2012年夏天，皮特鲁斯几乎挪不动自己的膝盖，也正是那个夏天之后，30岁的皮特鲁斯只打了19场球，就彻底告别了NBA，还不如去北京积水潭医院排队等号。

虽然和篮球圈相比，足球运动员极少前往少林寺，可能也没人见过释永信。但足球不去少林，少林反而向足球走来。有周星驰的《少林足球》作为文化基底，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领域反而有了很多交集。

释永信在足球方面发表过非常多的重要讲话。2006年，释永信受国际足联主席巴拉特的邀请，前往德国观看了世界杯决赛和闭幕式。在接受采访时，释永信还把足球和少林功夫结合到了一起：“西方人看足球，有点像中国人看武术，足球和功夫都讲团队配合，少林功夫是我们的修禅方式，和足球一样包含着一整套学佛和修禅的程式。”

如此喋喋不休了几分钟后，似乎看到台下记者有些困意，释永信顿了一顿，随即语惊四座：“信佛的足球运动员如果能打打坐、参参禅，超越功利心，以禅心对待足球，达到禅球合一，就能达到最高境界。”

理论上说，达到这个境界的只有《少林足球》里的阿星，但释永信提这一嘴并不是空穴来风。从那时候开始，释永信就有意借着体育和奥运的东风，把少林寺和体育产业挂上钩。

2008年是北京奥运年，也是释永信在体育圈频繁刷存在感的一年，他先是让担任了奥运火炬手的僧人释延裕和释延鲁在媒体前提他的名字、宣传他的理念，又在接见奥运火炬设计团队的时候表示：“少林寺不仅在武术上与奥林匹克精神有共通之处，在其他方面也有相似的地方。”但这些都是敲边鼓，他那年喊得最响的一句话，还是武术项目入奥。

无论是2007年接待奥委会主席罗格，还是2008年参与圣火接力，从少林武术队进京表演，到奥运开幕式上的2008名塔沟武校学员打太极，释永信都频繁在公开场合呼吁“武术入奥”。直到2014年，释永信还对此心怀希望：“现在越来越多的外国人喜欢上了武术，武术上奥运会并成为重要项目是早晚的事。”

这也不难理解，在少林产业中，武术教学是非常重要的一块拼图。塔沟武校的创办者就是“少林十大拳师”刘宝山，和释永信关系密切。后来释永信的弟子释延鲁接管少林寺武僧团培训基地，同样吸引了成千上万名学员，少林武术的牌子响彻国内，一时风头无两。如果真的入奥，释永信等于直接把握住了武术项目的话语权和产业龙头地位，想不起飞也难。

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太极拳表演

无论动机如何，释永信确实在推动少林武术的体育化发展，他早在05年就和地方政府联手举办武术比赛。在推动武术入奥一直没有进展的时候，还在2014年放出豪言：“要在国内举办一个《世界武林大会》，类似一个东方式的奥运会。”除了中国传武的套路、功法、兵器之外，还试图引入跆拳道、泰拳、散打等世界武术流派。

在释永信的设想中，少林寺作为主办方不会下场参赛，但也不会限制少林弟子以个人身份参赛。可惜没过多久，释永信就如同收到指示一般，对这个话题闭口不谈，面对外界的追问，他干脆直接婉拒了记者的采访。

这不是释永信第一次否掉体育项目，2011年，在释永信的引荐下，释延鲁和河南建业足球俱乐部合作，成立了少林建业国际足球学校，“少林足球队”的名号不胫而走。从流出的训练视频来看，这所学校确实把少林和足球融合在了一起，小球员们会在训练中先打一套少林拳法，再结合凌空抽射的动作来一个后空翻，把球踢进球门，颇有香港电影的气质。

但两年后，少林寺官方就发布辟谣声明，表示“少林足球”和少林寺没有任何隶属关系，少林寺从未派遣任何僧人任职任教。这可能与释永信和释延鲁的矛盾有关，不过总而言之，在多年尝试之后，释永信终于发现，做体育真的不赚钱。

不赚体育钱也没事，经过多年的沉淀和流行文化的推广，少林文化早已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符号，毕竟少林功夫的名号过于响亮，和佛学的结合也极具理论上的深度，能同时满足小孩子的好奇心和年轻人的中二病，吸引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外年轻人。

就在这个夏天，顶级网红“甲亢哥”speed和文班亚马都自发来到少林寺，而且不是普通的走过场，追求的都是深度体验，其中文班亚马还考取了“少林一段”，成了首位获得少林武术段位的NBA球员，比奥尼尔之流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可惜越是深度探寻，越是深感无力。或许人们在11年后的今天才真正理解了释永信当时向他的信徒们分享的“装的智慧”——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装是一个大学问，文化就是从外向里、借假修真。修行是这样，为人处事也是这样。只要能装得好，装得像，就能有大成绩，大成就。”

不知道文班如果看到释永信出事儿的新闻后作何感想，释永信是赚不到体育的钱，但他动动手指头就能搞到NBA巨星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大概这就是这位少林住持在一指禅上的造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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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潘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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